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的和平崛起是这场大变局的重要特征。中国的崛起引起美国的战略焦虑，因此遏制中国的发展就成为美国的“神圣”责任，遏制中国发展的第一步就是发动对中国的贸易战。而中美贸易战的不断升级与长期化又使百年未有之变局变得更加复杂，也给中日经济关系提出了新的挑战。在此大背景下，对中日经济关系而言，又出现了三个新时代，其一是中国进入了新时代；其二是日本进入了“令和”新时代；其三是中日关系进入了新时代。

　　中国进入新时代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中国的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要顺利解决发展不平衡和不充分的问题，需要得到包括日本在内的国际社会的合作，中日经济合作不可或缺；2019年日本进入令和新时代，少子老龄化将进一步加剧，日本经济将进行深度调整和改革。对日本来说，加强与中国的经济合作意义尤为重大；中日关系进入新时代是中日两国领导人在2019年6月下旬G20大阪峰会期间达成的共识。特别是2020年春季国家主席习近平还将对日本进行国事访问，意味着中日关系持续健康发展已成为大势。在多重新时代的背景下，双方的共同利益和共同关切不断增多，加强协调合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不断增强。然而从中日两国间来看，一些结构性矛盾尚未得到解决，还存在诸多隐患和变数。从全球视野来看，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对经济全球化的冲击程度还难以估量，世界经济的不确定性增强。在这种关键且复杂的时刻，不断营造自由、开放、包容、有序的国际经济环境，加强中日经济合作，不仅对中日双方，而且对东亚区域经济和世界经济的稳定发展，都具有重要意义。

　　一、新时代中日经济关系的基本定位

　　中日经济关系的定位问题是个老话题，却常常为人们所轻视甚至被遗忘。实际上中日关系已发生新变化。在新时代背景下，有必要再次重申和强调中日经济关系的基本定位。第一，中日经济关系是中日关系的基础。中日关系包括政治关系、外交关系、民间交流、文化交流、地方交流等方方面面，而经济交流位居基础地位。俗话说：“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所以在中日关系发展过程中，一定要持续夯实和巩固经济合作这一基础。第二，中日经济关系是中日关系的压舱石和推进器。在中日关系紧张时，经贸合作会起到压舱石的作用。当然，在两国政治关系比较顺畅时，经贸合作将起到推进器的作用，会促进双边关系更加健康地发展，收到锦上添花的效果。第三，中日经济关系是促进区域与世界经济健康发展和世界和平的重要因素。中国和日本分别是世界第二和第三大经济体，2017年两国的GDP占全球的21%强，对世界经济举足轻重，特别是中国经济早已成为拉动世界经济的火车头，再加上日本，对世界经济的贡献会更大。中日双边贸易超过3200亿美元，中日两国在全球产业链、生产网络的分工与合作带动整个东南亚特别是大中华经济圈的迅速发展，该地区早已成为全球经济发展最为活跃的地区，对世界经济的贡献有目共睹。第四，中日经济合作是中国处理对美关系的重要杠杆。在国际关系中，两国出现对立或纷争，第三国可能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这种例证在世界历史上不胜枚举。2018年春季以来，美国大搞单边主义，发动对中国的贸易战，而且不断升级，目前虽然出现一些缓和的迹象但绝不可掉以轻心。因为贸易战仅仅是表象，美国的根本目的在于遏制中国的崛起，因此今后还有可能发展为金融战、全面经济战、全面冷战，甚至发生热战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中国深受其害，而日本也难免遭殃。加强中日经济合作，进一步提升中日经济合作质量和水平，便可在客观上起到缓冲中美经济矛盾的作用。经济矛盾缓冲，将有利于中美政治矛盾的缓冲，降低中美关系恶性发展的风险。

　　二、中美贸易摩擦对中日经济关系的影响

　　在过去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中美经贸磋商进程曲折坎坷、跌宕起伏，充满了变数。尽管中方做出了很大努力，但始终未能使中美经贸摩擦结束持续升级趋势，美国加征关税的举措不断加码，包括美国在内全球经济遭受严峻冲击和影响。原本世界经济在2016年前后已基本摆脱了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的低迷状态，出现了明显的复苏迹象。2017年经济增长率逐渐高起，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重要国际经济组织都调高了对世界经济增长的预期，然而由于美国发动了对中国的贸易战，给世界经济带来了巨大冲击，不仅中国经济减速，美国经济、日本经济均毫不例外地减速，刚刚恢复的世界经济又重新跌入低迷。2019年10月15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全球经济展望报告》，将2019年全球经济增速预测值下调至3.0%，比2018年实际增长率降低0.6个百分点，为2008—2009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最低值。IMF对2020年全球经济增长的预测值略高于2019年，达到3.4%；但仍然比7月份预测值下调0.1个百分点。不仅世界经济总体减速，各国经济都面临下行压力，综合IMF、世界银行等权威机构的预测，如果美国对中国第4轮增加关税付诸实施，到2020年为止将使中国、美国和日本的经济增长分别被拉低1.0%、0.5%和0.2%，另据OECD的预测，受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世界经济的不透明感在增强，预期受挫，企业投资变得越来越谨慎，2021-2022年世界经济将被拉低0.6%，中国、美国和日本的经济增长将分别被拉低1%、0.7%和0.4%。

　　当然，中美贸易摩擦对中日经济关系也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2019年1-11月中日贸易总额为2858.6亿美元，同比下降5.0%；2019年1-10月，日本对华直接投资33.3亿美元，同比下降2.9%。中日贸易曾在2012-2016年出现连续5年的负增长，日本对华直接投资在2013-2016年出现连续4年的负增长，随着中日关系的改善，好不容易在2017和2018年恢复正增长，但在2019年又双双跌入负增长。中日贸易出现下降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中美贸易战导致中国经济减速，对日出口下降；由于中日贸易中的中间产品占比较高，对美出口关税增加，也导致日本对华出口下降。可以预测，随着中美经贸摩擦持续，对中日经贸合作的负面影响还有增大的可能，中日双方对此都应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三、抓住机遇，迎击挑战

　　如果从更长远的视野来看，中美贸易摩擦既是挑战也是机遇。突如其来的中美贸易战给中国敲响了警钟，让我们知道中国还存在哪些不足，最大的短板在哪里，今后更需要变“危”为“机”，如同当年日美贸易摩擦那样，在“外压”的作用下，奋发图强，倒逼国内改革，加强自主创新，提高企业的竞争能力，提高产品质量，逐步减少对美国的经济依赖，从源头上削弱美国对中国进行经济战的能力。逐步减少中美贸易份额，通过贸易转移的方式，扩大中日贸易，扩大中日双边投资，使中日经济关系更加紧密。日本是WTO自由贸易体系的获益者，安倍首相也多次表示“日本要成为捍卫自由贸易的旗手”，可见中日两国在维护世界自由贸易体系方面具有共同诉求，在对抗美国霸凌主义方面也同病相怜。如前所述，在缓解中美紧张关系中，日本的作用举足轻重；在对中国进行讹诈和威胁的同时，美国也动辄以增加汽车进口关税以及增加军事基地费用等对日本进行恫吓与威胁，在日本处理日美关系、缓解日美矛盾方面，中国的作用也同样重要。碍于日美两国盟友关系，日本不可能也没有能力与美国公开对抗，但全面提升中日关系和中日经济合作水平，日本是可以做到的。加速发展中日经济合作，在客观上就会对美国产生压力。中美关系缓和，不仅中美两国受益，日本也会受益，全世界都受益。

　　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多重意义上的新时代，为发展中日经济合作提供了大好机遇，新时代要求中日经贸合作更上一层楼，要进一步提升合作质量，提高合作水平；而中美贸易战又给中日经贸合作提出了新的挑战，事实上中日经济关系正在面临严峻考验。我们的正确选项只能是抓住机遇，做好自己的事，积极迎击挑战。具体来说，就是要抓大事和做实事。

　　（一）抓大事

　　所谓大事就是牵一发而动全局的大事，抓好大事，则能纲举目张。笔者认为中日经济合作的大事主要有以下几个：其一是中日双方共同努力尽快完成RCEP的后续工作，争取早日签署协定；其二是加速中日韩FTA谈判，尽早实现签约；其三是探索中日FTA/EPA的可能性；其四是探索中国加盟CPTPP的可能性。

　　关于RCEP问题。RCEP（全称“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覆盖全球人口的50%，全球GDP和全球贸易的各1/3，如能够顺利签署协议，将成为世界最大的自贸区。RCEP经历了7年多的艰苦谈判，最后在中日两国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在2019年11月，除印度以外谈判方15国结束全部20个章节的文本谈判，完成了实质上所有的市场准入问题谈判，下一步将启动法律文本审核工作，可望在2020年签署协定。然而就在这一关键时刻，日本突然变卦，表示如果印度不签，日本也不签。究其原因十分复杂，当时印度是由日本拉进来的，其目的是为了牵制中国，而印度宣布不参与，自然会使日本很尴尬，也很纠结。日本的顾虑恐怕在于如果没有印度，日本就无法在RCEP里面作出平衡。从目前的情况看，在日本的劝说下印度能否改主意，还不得而知。印度若能参与，则皆大欢喜，但如果印度实在不愿意加入，也不应因此而使RCEP无限期地拖下去。从合理性、负责任与效率的观点出发，应当先签署15国的RCEP，给印度留出足够的空间，条件具备可随时进来。

　　关于中日韩FTA。中日韩FTA可给三国带来诸多经济利益，各种研究机构以及众多学者都进行过测算，而且利益并不止于三国，在此不必赘述。中日韩FTA自2012年启动以来，中日韩三国已历经16次首席代表谈判，现在技术性谈判的内容已基本完成，只差临门一脚，关键取决于三国首脑政治决断。然而此前却一直没有出现良好的政治氛围，2012年由于日本政府宣布钓鱼岛国有化，使中日关系跌入冰点，直到2017年以来逐步改善，现已步入正常轨道。2016年因萨德问题导致中韩关系恶化，文在寅总统上台后中韩关系逐渐得到修复。2019年7月由于日韩就战前征用劳工等历史问题难以达成一致，日本对出口韩国的三种半导体材料进行限制，导致日韩关系严重恶化，但最近似乎出现一些改善的迹象。截至目前为止，中日韩三方很少有关系都十分良好的时期，现在终于进入了相对较好的时期。2019年是中日韩首脑峰会机制构建20周年，12月24日将在中国四川成都市召开第八次中日韩领导人会议，这是一次很好的契机，非常期待本次峰会能够推动中日韩FTA谈判的进程，助力踢好“临门一脚”。

　　关于中日FTA/EPA。早在本世纪初，中日众多学者就对中日FTA/EPA的重要意义与可行性进行过深入研究。中国是日本最大的贸易伙伴，对于日本来说与中国进行自贸谈判最具经济合理性；而日本是中国按国别计算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中国与日本进行自贸谈判也同样具有经济合理性。中日FTA谈判早在2005年就曾经由中日双方不同层级多次提起过，但由于当时中日政治关系比较紧张，其他条件也不成熟，结果无果而终。但是随着中日关系的改善，而且已经进入了新时代，习近平主席的访日还可能将中日关系推向一个新的高潮，双方完全可以就中日FTA/EPA谈判的可能性进行再探索。

　　关于中国加盟CPTPP问题，也十分值得探讨。扩容CPTPP是日本的重要任务，日本甚至将其放在推动各种自贸区进程的首位。当然日本最期待美国回心转意重新加入TPP，但可能比较困难。既然CPTPP是开放的包容的自贸区，中国应当可以加入，中国经济体量大、贸易体量大，中国的加入无论从经济利益还是从政治利益看对日本均有好处。中国先于某些国家特别是先于某些敏感地区加入CPTPP，从战略角度考量，对中国十分有利。当然中国的加入对其他成员国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以上所谈及的RCEP、中日韩FTA、中日FTA/EPA、CPTPP都是大事，而且这些区域经济合作的机制都涉及美国因素，十分复杂，难度很大，但不论谈成哪一个，都会在客观上起到缓解中美紧张关系的作用。

　　（二）做实事

　　所谓“做实事”就是把当下中日之间的具体合作项目做好做实。可以说未来中日两国的经济合作在任何领域都有着巨大空间。笔者曾经在不同场合谈及中日经贸合作的十大重点领域，第一，全球价值链中的合作。第二，节能环保、绿色低碳经济领域的合作。第三，在AI、物联网、机器人、电子商务、生物工程等世界前沿领域的合作。第四，共同应对老龄社会方面的合作。第五，乡村建设、现代农业、食品安全领域的合作。第六，扩大观光旅游、现代服务业的合作。第七，财政、金融领域的合作。第八，防灾减灾领域的合作。第九，中日在第三方市场的合作。第十，中日两国在各种区域合作机制中的合作。

　　事实上，上述领域的中日合作一直在进行之中。比如说在全球价值链（主要是制造业）方面、在节能环保、旅游观光等方面的合作，是中日之间的传统合作领域，一直合作得很好，提升质量是今后的主要任务。在财政金融、现代服务业、现代农业、防灾减灾等方面的合作虽然早已经开始，但合作水平尚有待提高。中日第三方市场合作与“一带一路”建设密切相关，具有战略意义，中日已签订了52项协议，当务之急是根据市场规律，切实落实好这些协议内容。中日两国在共同应对老龄社会方面的合作前景非常广阔，也十分迫切。日本少子老龄化极为严峻，65岁以上老龄人口已占总人口的28.5%，而中国65岁以上老人占总人口的比重为11%，虽然占比没有日本高，但65岁以上老龄人口总数已超过1.7亿人，远远超过日本的总人口。日本在应对老龄化社会方面已积累了很丰富的经验，不仅养老制度、医疗保险以及介护保险等制度建设十分完善，而且在老人设施、介护设施、介护人员培养以及老人康养等产业也十分发达，值得中国借鉴之处颇多，而中国银色产业的市场规模极大，也为日本提供了更多的商机。

　　总之，中国和日本都进入了新时代，中日关系也进入了新时代，为中日经贸合作铺平了道路，也为中日经贸合作开辟了更广阔的前景。随着中国改革的进一步深化，中国经济发展，由高增长转为高质量，日本在令和时代的经济调整和经济发展质量的提升，为中日经济合作发展提供了新的机遇。与此同时，中美贸易战的不断升级与长期化也给中日经贸关系提出了新的挑战。抓住机遇，迎击挑战，进一步加强双方的经济合作、提高质量和水平，是中日两国共同的选项。抓大事、办实事，加强中日务实合作，促进地区和世界的繁荣，是中日共同的责任。从中长期来看，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新时代的中日经贸合作还可能遇到更多的挑战，但前途是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