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月，日本外务省奉命启动了一项名为“战时外交反省”的绝密课题。据已解密的近百页的外交档案显示，时任首相吉田茂指示由外务省政务局政务课长斋藤镇男牵头的工作组“调研失败原因”，“以供后世参考”。

“二元外交”困扰战前日本

　　吉田茂所关注的焦点，是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至1945年二战结束期间日本外交的失误及其原因。经过集中调研，工作组在提交的一系列书面报告中详细总结了日本外交存在的深层次问题及应当吸取的教训。在考察战前外交决策过程的基础上，报告全面归纳了战前对华、对美欧、对俄、对德意以及东南亚外交中的失策，明确指出这一阶段日本外交的最大特色当属“理念的缺失”。在具体操作时，在错误的国策指导下，日本外交深受“二元外交”的困扰，促使日本加速滑向了进攻中国大陆以及与超级强国美国为敌的深渊，最终招致了日本的覆亡。特别是九一八事变后，面对军部独大的局面，日本外务省尽管对此不满，甚至还有一定程度的抵制，但充其量只是起了为军方势力“擦屁股”的作用，并未采取足够有力的措施去遏制其“独走”；除政军关系失衡之外，报告中还强调了对作为“海洋国家”的日本却固执地选择对外扩张甚至与海洋强国美国为敌的不满。

　　外务省开展的此项作业，正值《旧金山合约》酝酿期间。当时，冷战的大幕已经拉开。美国政府一方面要求日本对美“一边倒”，另一方面明确要求日本重新武装。面对内外环境的压力，作为首相的吉田茂以及外务省官僚们明面上有针对性地批判战前的“失误”，实则有为即将布局的战略思路“启蒙”与“正名”的意图。因此，可谓比较高明、主动的战略算计。亦即是说，以吉田茂为首的日本政界精英们接受了战败的现实，基于对战后新的国家特性的认知和对战争行为的反省，确立了对美协调、轻军备以及全力发展经济为主要内容的“吉田主义”，为日本描绘出了再度崛起的蓝图。所谓“吉田主义”，由三个不可分割的部分组成：首先，对美协调。吉田认为，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日本欲谋求复兴，只能与美国结盟。其次，轻军备。吉田反对不顾日本国力而大规模重整军备，主张将日本的国家安全置于美国的核保护伞之下，通过与其片面媾和并缔结安全条约来尽量减轻军备负担。最后，全力发展经济。吉田主张一切为经济让路，日本外交也应当以经济为中心，认为战后日本必须“用经济手段在海外伸张日本的威信”。吉田退任后，其基本战略设计得到有效继承，使日本实现了迈向国家繁荣的历史性任务。

从“吉田主义”到“安倍路线”的调整

　　在忠实执行“吉田主义”的过程中，日本曾长期专注于经济发展。但随着国际格局的演变及自身实力的增长，日本又不断对“吉田主义”予以调整。特别是到了中曾根康弘执政时期，提出国家的长远目标应是维护安全和追求自我实现。之后数年，随着日本国际地位的提高，日本学术界开始出现“日美欧三极”的构想。冷战结束后，民主党前党首小泽一郎指出日本应积极承担大国责任，实现“正常国家”诉求。目前，日本首相安倍晋三通过摆脱战后体系来实现“全面正常化”的意图更加明显。

　　与“吉田主义”相比较，现在日本决策层所走的道路，被形象地称为“安倍路线”。这一路线，是在对“吉田主义”的反思与扬弃的基础上所建构与实践，代表着全新的战略思维和部署。其目的有二：其一，力图应对内外战略环境变化所带来的挑战。日本国内的“战略派”们认为，当前日本面临严峻的战略环境。因此要勇于构筑新的国家战略，摆脱20世纪的幻想主义，构筑21世纪的现实主义。其二，致力于实现“全面正常化”的战略目标。与自民党政权长期遵循的“吉田主义”不同，“安倍路线”与日本“正常国家”战略的酝酿同步。其具体的战略路径：一则开展战略性外交；二则接连出台多份官方文件，分别从战略、政策和措施三个层次全方位改变战后日本的国家安全战略及防务政策；三则将强化首相官邸、设立国家安全委员会和《特定秘密保护法》作为实施该路线的组织与制度保障。

未来外交方向仍不明朗

　　总体而言，“安倍路线”以政治右倾化为依托，明显强调外交与安全。一则，对实现“全面正常化”目标而言，右倾化构成“复兴”后日本的核心价值理念，与作为国家战略目标的“全面正常化”实则互为表里、相依相顾；二则，“安倍路线”尤为重视在外交与安全上为日本“纠偏”。其具体目标又可分为增强主动性外交、确保日本自身安全保障能力建设以及继续强化日美同盟三个方面。为保护其国家利益，日本将更为“自主地”制定外交与安全战略，而深化日美同盟是“重建日本外交和安保的第一步”。

　　基于安倍政权的这一战略设定，日本外交与安全政策的第一步已经踏出，即旨在从偏重经济为中心的外交转为“俯瞰地球的外交”，从“消极的和平主义”转向“积极的和平主义”，为此切实加速了推进战略与决策机制调整的步伐。目前，安倍正在迈出“第二步”，力图行使集体自卫权和扩大海外派兵的范围。下一步，安倍将尝试改变战后由美国主导制定的“和平宪法”特别是第九条，以彻底摆脱“战后体制”的束缚，为实现“全面正常化”的终极目标服务。

　　与“吉田主义”相比较，“安倍路线”将在很大程度上导致战后日本所奉行的国家发展模式的改变。尽管日本政治领导人并未明确表示将把日本带向何方，但通过考察其战略部署和外交实践，大抵可以得出其正致力于将日本从战后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为建立一个强大的日本而积极扩大外交与军事作用，致力于修改宪法第九条。未来，日本新的战略拼图即将完成，战后宪法所奉行的“和平主义”路线将面临更为严峻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