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6日至13日,日本德仁天皇及雅子皇后对蒙古进行国事访问。这是有史以来日本天皇首次访蒙。在为期八天的行程中,天皇夫妇除出了席盛大欢迎仪式并会见蒙古总统呼日勒苏赫夫妇、总理赞丹沙塔尔外,还有向日军战俘纪念碑献花、参观日本援建的学校和医院、观摩那达慕大会等安排。对日蒙两国来说,此访不仅涉及历史问题的回溯,也关乎双方多领域交流合作的走向。

2025年7月8日,蒙古总统呼日勒苏赫(左二)在乌兰巴托为日本德仁天皇(右二)举行欢迎仪式。
日军战俘纪念碑前的暧昧言辞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当年的战败国日本也在纪念,德仁此行向日军战俘纪念碑献花构成日方相关活动的一部分。
二战末期,苏联对日宣战,百万苏联红军进入中国东北,迅速击溃了日本关东军,57.5万日军战俘当中的大部分被送往西伯利亚看押,约1.4万人则被送往蒙古。这些战俘在蒙期间参与了政府总部、国立大学和剧院等基础设施的修建,大约1700人命丧于蒙。2001年,经日本政府持续交涉,蒙古在乌兰巴托南郊修建了日军战俘纪念碑,碑文只强调“战死者的苦难”,对日军在亚洲的侵略暴行只字不提。德仁向纪念碑献花后,在现场发表简短讲话,称这是为“纪念在战争灾难中逝去的生命,反思过去的苦难”。访蒙结束后,德仁又发表感言,呼吁对战争进行深思并维护和平,但语言依旧暧昧,并未提及战争罪责,更未揭示历史真相。日本外务省发表声明称,天皇访蒙是日本“长期和平外交的一部分”。日本主流媒体也只做选择性叙述,单方面报道了一些日军战俘因“环境恶劣”“缺医少粮”而亡故他乡的过往,不怎么讨论对当年侵略行径理应进行的深刻反思。在全世界都隆重纪念二战结束80周年之际,和平的真谛在于对战争的残酷性和非正义性有正确反省和认知,唯此才能避免历史悲剧重演,而日方继续“选择性记忆”,其历史认知差距仍大。
从“第三邻国”到“战略伙伴”
冷战结束后,日本与蒙古逐步建立起“致力于和平与繁荣的特别战略伙伴关系”。从政治层面看,日本希望通过加强高层互访,巩固与蒙古的友好关系,提升自身在东北亚地区的外交地位。蒙古则希望与日本加强政治联系,增强自身在大国之间的灵活处境,拓展外交空间。长期以来,蒙古将日本、美国等定位为中国、俄罗斯之外的“第三邻国”,试图取得战略平衡。在经济层面上,日本早已成为蒙古重要的援助国和投资来源国。日本政府对蒙古的官方发展援助(ODA)始于1977年,其对蒙古的首个援助项目锁定羊绒制品。冷战时期蒙古完全依附于苏联,对日关系处于停滞状态。20世纪90年代以后,蒙古开始经济转型,日本对蒙古的ODA也步入全面发展期。日本驻蒙古使馆官方网站显示,1977年至2021年日本对蒙援助资金达3641.07亿日元,其中无偿援助1254.34亿日元。日本的援助集中于基建、能源、民生等领域,无偿资金合作主要覆盖电力、通信、交通运输以及肉类、乳制品加工和谷物储存、农业机械等领域,有偿资金合作则由日方提供低利率和较长还款期限等优惠条件,实施各种经济援助,用于煤矿设施改造和备用零件供应、新机场建设等大规模基建项目,为帮助蒙古克服转型期的阵痛发挥了作用。此次德仁访蒙,虽因其身份不涉两国合作项目实务,但仍为双方加强经济联系提振了总体氛围。近年日蒙安全合作持续升温。2024年底,根据日本政府在2022年12月发布的外交和安保长期指导方针《国家安全保障战略》,日本防卫省将蒙古纳入“政府安全保障能力强化支援”框架(OSA,通过向拥有“共同价值观”的“志同道合国家”无偿提供军事装备,助其完善相关基础设施,提升军事能力和安保水平),开始以“应对地区威胁”为名向蒙提供无人机、雷达系统和军事培训,实有配合美国“印太战略”的意味。
社会文化交流持续升温
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蒙文化交流与人员往来日益密切。蒙古出现持续的“日本热”,越来越多蒙古人选择赴日留学。2024年蒙古在日留学生4085人,相较2023年增长11%。赴日留学热也带动了蒙古的日语教育。根据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统计,蒙古正在学习日语者约有1.3万人,相关教育机构有117所。日本的饮食文化也受到追捧,Takesan拉面、吉野家等日本餐饮企业趁势进军蒙古市场。此外,日本的动漫、音乐等流行文化吸引了众多蒙古年轻人,成为他们了解日本文化的窗口。日本外务省海外对日舆论调查显示,超过70%的蒙古人对日本表示“信任”。随着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赴日旅游的蒙古人日渐增多。日本国家旅游局统计数据显示,2024年1月至7月赴日旅游的蒙古人较上年同期增加了45.8%,达1.7万人。与此同时,前往蒙古的日本游客数量也不断增加,2024年1月至9月达3.31万人,已超过新冠疫情前水平。在体育领域,相扑成为增进日蒙文化交流的桥梁。1992年,日本相扑界迎来首位蒙古籍运动员。截至2022年6月,共有19名蒙古运动员在日本相扑界打拼。在教育、医疗、农业等领域,日本国际协力机构也向蒙古持续派出“海外协力队”,提供援助和支持。蒙古总统呼日勒苏赫在1994年时曾参加国际协力机构(当时称“国际协力团”)青年交流项目访问日本,并在青森县的高村实俊家寄宿。2022年就任总统后,他以国宾之礼邀请了高村一家人前往蒙古观赏那达慕大会。德仁天皇此次访蒙,是在特定历史背景和现实需求下展开的,不仅承载着历史情感的纠葛,也蕴含着未来日蒙两国在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合作契机。得益于良好的资源出口势头,蒙古经济近年持续增长,国民收入和消费不断扩大,对日本企业来说意味着持续增加的商业机会。此外,日蒙在旅游、留学、开发援助等多个方面的合作也会得到加强。日本和蒙古都是亚洲重要国家。对亚洲任何正常国家而言,对外加强互利合作都是题中之义,前提是要有正确的历史观和现实观,并且不针对第三方。日蒙关系的走向值得继续关注。(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助理研究员)